这时，站在舰首的卡门突然闪现到我身边，飞起一脚踹在我的心窝上，狠狠地将我踢回了船舱。钢板撞向了我的后脑勺，耳边“嗡”地一下响起了一阵尖鸣。卡门又抓紧我的衣领，重重地摔在墙上。他的双眼简直要瞪裂开来，两腮上的肌肉狰狞地扭动着。腥味从他张开的嘴里呼出，唾沫直喷在我的脸上。

“你tmd是不是疯了！”

“斯卡蒂…ishm-la（海嗣语：伊莎玛拉）…杀了我…我…控制…不了…ishm-la！kti！！（海嗣语：伊莎玛拉，你在哪里）”

“斯卡蒂已经死了！” 卡门用额头抵住我的脑袋，如暴怒的凶神般对我吼到。“那个狗日的神杀了你的干员，夺走了你的挚爱，囚禁了她的人格！你tmd要是还像个男人，就给我站起来弄死那个畜生！！”

他一把抓住我的右手，让我看清楚自己的小拇指，那里已经变成了一根无骨的触须。随即卡门举起剑来砍了下去，举起他，又一次对我吼道：

“水月说你跟斯卡蒂已是血亲，你跟她成了一样的生物。那就睁大眼睛好好看，你老婆，就是这恶心的一坨吗！？我再说一遍，斯卡蒂，已经死了！”

说完，他把正像是烧红铁板上的鱿鱼一样扭动着的触须塞进我的手里。滑溜溜的，在我的掌心痛苦地痉挛着。而我则茫然地看着眼前的老人，看着他纷乱的鬓发，脑袋上滚淌的水流，还有血红的两只眼睛。看着这位沉着冷静的圣徒，如今却狂躁得像是个街头发狠的地痞。

唉，让我来告诉你原因吧，他本就是这样的人。在他改名叫伊比利亚之前，曾是王宫里脾气最暴躁却也是最勇猛的战士。只是岁月磨去了他的张扬，肩上的重担又逼着他变得沉稳。而现在他已不再需要伪装自己的本相，因为圣徒知道这便是最后一战。

多么令人敬佩的赌徒啊，在明白伊比利亚势单力薄的情况下，便想把整个泰拉都拉下马来进行一场必输的豪赌。可你知道吗，就在跟你慷慨陈词的时候，他的心里也在打着鼓。连强大的阿戈尔都沉沦了，弱小的陆上文明真的能战胜海洋吗？

大群可以通过计算来推演未来的命运，那不如来看看这个男人的结局。他在战斗中昏迷的身体会被海浪推到岸上，而当他醒来时，便会拖着骨折的右腿，朝着首都的方向走去。他不吃不喝，全凭嗓子眼里的一口气吊着。他穿过被噬尘吞没的城市，走过雕梁画栋却空无一人的皇宫。幼稚地相信人们只是去筹办胜利的凯旋式去了，很快自己就会被人流包围，欢笑着扔向天空。可他的脚步却越来越慢，到最后就像个蹒跚在残破废墟中的野鬼。直到看到长满了溟痕和海草的颂圣棱堡，他残存的那丝侥幸才彻底破灭。

不过不要紧，海洋还没有吞并整个泰拉，他还有振兴伊比利亚的机会！船沉了可以再造，人没了可以再招，可圣徒不能死，这是伊比利亚的精神象征。他答应了自己的伙伴和学生，答应了国王与臣民，伊比利亚必将回到黄金时代！而他首先要做的就是活着，至少要亲眼看到国家重新繁荣昌盛。因此，他抓过从身旁跑过的一只恐鱼，趁新鲜吞食起它的血肉。又找到了一个画着审判庭花纹的盒子，用海上飘来的一张残破的国旗包住，失魂落魄地沿着海岸线行走。

他浑浊的双眼时刻警惕着，人类，海嗣，凡是靠近他的，一概被他那精妙绝伦的剑法砍成碎块。深海教徒藏得太深了，上至朝臣下到乞丐，每一种身份的伪装都曾被他撕碎过。作为仅存的圣徒，他被托付了拯救祖国的重担，那任何危害都别想靠近他的伊比利亚！几年，几十年，几百年。既然他不想死，那海洋也会献上来自生命的赠礼。被吞食的海洋生物悄然改变了他的体质，使其脱离了伊比利亚的延寿秘术也能拥有神话中的长寿。忘却了时间的圣徒漫无目的地游荡着，死死地抓着怀里的盒子，扯起烂掉的嗓子嘶吼着黄金时代的船歌。突然他被一块石子绊倒，他立刻蜷缩起来，朝着一大块礁石爬行过去。卡门找到了一处夹角紧紧地倚靠着，昂起头颅等候着敌人。这样的姿势他保持了很久，甚至肢体都与礁石融为一体。最终僵直的手指被海风脆化，剥落。那只盒子也掉在了地上，摔破了一个角，露出了里面的几根骨刺———几百年前，有只寄居生物把这个盒子当作了自己的新家，却被关在了里面腐败发臭，只剩下了一堆灰烬残存至今。这就是他的一生，一个活在过去的活死人，可敬的卡门，可叹的卡门，可悲的卡门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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